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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制兵之道疏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九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二一、《宋代蜀文辑存》卷一六
君子小人之不同类,而势各有胜,此天下之情可见,而治乱之所由生也。
人之乐从其类者,善恶皆然耳。
其类相从则其势必胜,在君子则为治,于小人则为乱,此物理之常也。
有天下者莫不恶乱而好治,然则小人固不可使之势胜矣。
其势茍胜,则推类而从,而天下祸乱之本遂萌而不可遏。
盍预虑先计,以杜其变乎?
兵者,聚天下之小人而授以不仁之器,责以杀戮之事也。
制御之道一失,则资不仁之心而倡杀戮之祸,况助其将胜之渐,而开其相从之端哉?
昔唐之中世,兵纪坏败而方镇多变者,盖小人势胜而推类以从之故也。
帐下之兵小有拳勇,则任为爪牙而亲信,积日累劳,至于裨将,乃为三军之所属目。
一旦威不能惧,恩不能悦,攘臂大呼,起为乱首,杀监军,迁主师,而数万之众甘心以归焉,不然,则其军自叛而求以为长,朝廷亦因而锡之爵命。
岂其人素有忠义智信,足以感服三军之士邪?
盖众人之心以为吾类之可从而遂推之也,虽朝廷亦不得已而与之矣。
夫素无忠义智信之人而为三军所属目,则安能禁其籍而生变哉?
此助其胜而开其从之敝耳。
梁崇义者,羽林之射生也,来填既诛,戍卒倚以为将,连接群盗,拥众二万,而有襄汉七州之地。
田承嗣者,卢龙之裨校也,为仆固怀恩之援,刺史魏州而迁节度,阴图自固,得众十万,而致魏卫数世之患。
王智兴者,李洧之衙卒者也,以军抗纳,乃为徐将逐崔群而处其位也。
朱克融者,刘总军校也,在镇日久,内张洪靖而统其务也。
昭义之裴志清河阳之王惟恭泾州田希鉴,魏博之田兴镇州王廷凑汴州之李㝏,幽州之陈行泰,皆以牙将夺帅而授节,岂非拔卒之易而导兵之叛乎?
天下方患兵之骄而无术以制,则固宜稍抑其势矣。
自西鄙用师,甘陵平乱,南寇继起,军校以矢石之劳而进擢者凡几人也;
三岁递迁卫禁之长,以罢权而陟高位也;
便殿阅武,取其匹勇而处以右列也。
此三者,欲以劝励军功,而不知久之将弊矣。
何者?
不究其智识谋虑之何若,而骤赏之滥也。
虽忠纯厚重间有其人,而凶暴愚闇多以幸得也。
朝为隶夫,暮享贵爵,则固未能革其素行矣。
而乃假之兵柄,委以捍边,其甚者副一道之经制,又其甚者帅禁旅而为天子之卫,殊可骇也。
今之所谓防团刺史者,布列要郡矣。
臣恐十数年之后,补擢愈众,在在处处,皆分任之,而天下之兵权多其手足,以动其徒类之心而重劳国虑也。
至和之末都邑大水,万众詾詾,公卿相视而失色者,其故何哉?
太宗皇帝深明兵旅之事而通其情,故阅择军校,参验勋绩,先循谨而后武健,尝谓:「不更事任而能蹻捷者,未可以为帅领。
虽有一夫之勇,亦何足用」?
至于章圣,则又能观其词气,而知其志操品第所长而试之边寄,其于名器事权,岂辄付之哉?
由是而言,则慎功赏、精补擢者,亦今日制兵之急务也。
唐论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七、《净德集》卷一六
隋唐之际,天厌乱久矣。
高祖始受命经营创造,天下略平。
太宗宏谋远算,以底大定。
高宗昏庸,权移武周中宗继之,韦氏夺柄,唐之基绪,绝而后续。
此二者皆起于女子之祸,而不生于天下之变,岂待拟议而后明乎?
然自天宝至天祐,始终几二百年,变故数起而遂及于亡者,何也?
迹其衰丧之端,盖有四焉。
一曰方镇,二曰四夷,三曰奸臣,四曰宦者
四患之生,则又有所从矣。
方镇之患,生于倚之过重而养至彊大;
四夷之患,生于茍其为用而不复禁制;
奸臣之患,生于听任之惑;
宦者之患,生于危难而赖其功。
其生虽异,而其迹相表里。
内有以召,则外有以应。
惟其明君忠臣,或禦于外,以定内之势;
或制于内,以成外之功。
是以乱而复治,危而复安。
及其内外之患并起共攻,而上下无以制禦,则天下崩解而不可支,此唐亡之明验也。
藩镇诸帅,分列四方,大者千里,少者数郡,建幢授钺,犬牙错峙。
沿边皆置节度府,范阳、朔方兵至十万,威武相高,暴戾相胜。
一旦窥伺国衅,卷甲而前,则中原丘墟,天子播越。
乱根逆萌,既无以制,然后加之王爵,以安其意,赐之金券,许其自新,姑息继世,幸于无事,此倚之过重而养至彊大也。
肃宗之初,志在恢复,西戎尝引军赴难,收复二京,亦赖其力。
代宗时寇孽未殄,又尝率众讨逆,既与之和亲,又待以殊礼。
西戎之性,暴而无厌,及大历之际,吐蕃侵掠,屡至近辅,卒犯京师,此茍其为用而不复禁制也。
明皇之于国忠、林甫,代宗之于王缙、元载,德宗之于赵赞、卢杞,此听任之惑。
辅国、元振始建宝应定策之议,而宦官张盛,此危难而赖其功也。
国忠、林甫既专政,乃有天宝之乱;
、载、辅国、元振既用事,乃有大历之寇;
赵赞、卢杞既擅命,乃有奉天之危;
此内召而应也。
然天宝之乱,则子仪、光弼能靖大难,再造王业,而天下不遂坏;
大历之寇,则又为子仪荡平,而中原不遂失;
奉天之危,则浑瑊、李晟竭其忠力,以清妖祲,而王室不遂亡:此之谓禦于外以定内之势。
德宗之季,以延赏之怨罢李晟,以延龄之谋废陆贽,始置护军中尉中护军,以兵授阉尹
当此时,奸臣宦者之势可畏矣。
宪宗愤威令之不振,勇于拨乱,诛刘辟,执李锜,讨王承宗而不疑。
一用裴度,则淮西之孽扫去,逆藩叛将,蓄锐丧气而思效顺。
穆宗之时崔植、杜元颖不知兵,朱克融之乱,复弃河朔元稹与魏宏简交害国政。
至于文宗,则守澄有勋,宗闵为相,甘露之败,京师喋血。
当此时,奸臣宦者之势又可畏矣。
武宗以雄谋勇断抗举国势,一用李德裕而诛陈行泰,破回纥,讨刘稹,皆有成绩,而寇孽不敢肆其暴:此之谓制于内以成外之功。
僖、昭之际,主德既昏,令孜、复恭擅执威柄,卢携、张浚辈为之辅翼,既有沙陀之侵暴,又有朱温之吞噬,则天下之势固去矣。
呜呼,唐三百年而治乱循环如此,为万世之策者,安得不远监而深虑哉!
穆宗复失河北 北宋 · 张唐英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三二、《历代名贤确论》卷八九、《宋代蜀文辑存》卷一二
穆宗时范阳节度刘总入朝,请分所献之地,以幽、营、涿为一道,请张弘靖处之;
瀛、汉为一道,卢士政主之;
平、妫、檀为一道,薛苹主之。
又籍军中裨校宿将如朱克融辈,荐之阙下,冀朝廷擢用,以激厉燕蓟之俗。
宰臣崔植、杜元颖无经国谋略,不从其请,惟瀛、汉置观察使,馀皆俾弘靖统领之。
朱克融辈日诣中书,求官不能得,日夕丐食于人。
克融弘靖归镇,既怨朝廷不用,又弘靖制驭无术,克融遂因弘靖王庭凑连衡为叛。
既诏遣将出征,又每军置中官监军,选骁勇以自卫,遣羸弱以禦敌。
王师十五万,不能当克融等一万,皆由左右牵制所致也。
宪宗任用才智,宵衣旰食,焦劳十数年,方得河朔地
刘总又纳地归国,是贤人君子有为之时也,宜用策,及任克融辈以视藩镇,然后选用英才,经营天下,澄世之所不能澄,裁世之所不能裁。
而乃硁硁自固,因循茍且,优游岁月,幸须臾之安,而不为久远计,复稔天下之祸,谁使然哉?
克融本凶暴之馀,宜以好爵羁致之,若不用则当除去之。
奈何既不能用,又不能去,使其在京师则衣食不给,求食于人,彼岂无怨愤之心哉?
譬之养虎,当饱其肉食,剪其爪牙,则无咥人之患。
若使其有爪牙以自雄,复饿且饥,岂得不攫人而噬之哉?
故谓复失河朔,非克融遽能为之也,崔、杜二相失之也。
所谓规规守文之士,不能意外行事,其二相之谓乎。
以此知济天下者,须英豪伟杰之才尔,章句书生,谁能了国家事哉!
萧俛段文昌献消兵之议论 北宋 · 张唐英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三二、《历代名贤确论》卷八九、《宋代蜀文辑存》卷一二
兵者威武之目,圣人以是除天下之恶,兴天下之善,其不可去之者久矣。
宗承章武恢复之后,志在偃革,宰臣段文昌、萧因献消兵之术,密诏天下之兵,每百人限八人逃亡。
逃亡者入山林薮泽,聚为寇盗,蜂屯蚁聚,鹗飞隼搏,所至村落,悉遭毒螫,生民于是渐无憀矣。
朱克融、王庭凑之乱,其逃亡之兵多归之。
朝廷议讨二贼,召新兵,皆市井乌合,累为贼所败,而威沮气丧,不复有师伍之势。
于是河朔之地,复为贼所有。
噫!
章武以雄睿之姿,中兴唐室,驱驾豪英,选任将帅,区区然二十馀年,方定两河之寇,其勤劳宵旰,固已至矣。
而萧、段二子,谬于一言,遂复失之。
是时国家所费亿万之财,而不得河朔斗粟尺帛,可谓差之毫釐,而失之千里也。
夫二子者必欲去冗兵,省调度,则三代两汉已来,固有制度在方册,可考而行。
若未能及此,则可选其老耄疾病者俾之为农,其他骁锐勇敢、熟于战阵者,自可有养以备征伐,何必立为定制,百人限八人逃亡?
若以当时禁卫言之,有兵二十万,每百人限八人逃亡,是天下有一万六千人逃亡为寇矣,此岂不为天下患哉?
其后至宣宗已后,所在寇盗充斥,石顺起于湖南,毛约起于江南,康全起于歙州,至于恭定乾符之际,王、王仙芝、尚君长、毕鹞子、全缴山、一丈黑、李摩云、刘汉宏、李重霸之徒,侵陷岭、浙,骚绎青、徐,以至襄、汉,悉被其毒,其中多有逃亡之兵,为之声影,其祸皆胎于消兵之谋也。
李琮京东盗贼状(元丰□年)1080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八五、《苏文忠公全集》卷三七、《黄氏日钞》卷六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一八、《右编》卷二○、《文编》卷二○、《文章辨体汇选》卷一六六、《古今图书集成》祥刑典卷一一六 创作地点:湖北省黄冈市
右,臣伏见自来河北京东,常苦盗贼,而京东尤甚。
不独穿窬祛箧,椎埋发冢之奸,至有飞扬跋扈割据僣拟之志。
近者李逄徒党,青、徐妖贼,皆在京东
凶愚之民,殆已成俗。
自昔大盗之发,必有衅端。
今朝廷清明,四方无虞,而此等常有不轨之意者,殆土地风气习俗使然,不可不察也。
汉高帝沛人
项羽宿迁人
刘裕彭城人
黄巢宛朐人
朱全忠砀山人
其馀历代豪杰出于京东者,不可胜数。
故凶愚之人,常以此藉口,而其材力心胆,实亦过人。
加以近年改更贡举条制,扫除腐烂,专取学术,其秀民善士,既以改业,而其朴鲁强悍难化之流,抱其无用之书,各怀不逞之意。
朝廷虽敕有司别立字号,以收三路举人,而此等自以世传朴学,无由复践场屋,老死田里,不入彀中,私出怨言,幸灾伺隙。
臣每虑及此,即为寒心。
扬雄有言:「御得其道,则天下狙诈咸作使,御失其道,则天下狙诈咸作敌」。
班固亦论剧孟、郭解之流,皆有绝异之姿,而惜其「不入于道德,茍放纵于末流」。
是知人之善恶,本无常性。
若御得其道,则向之奸猾,尽是忠良。
许子将曹操曰:「子,治朝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使韩、彭不遇汉高,亦与盗贼何异。
臣窃尝为朝廷计,以谓穷其党而去之,不如因其材而用之。
何者?
其党不可胜去,而其材自有可用。
汉武尝遣绣衣直指督捕盗贼,所至以军兴从事,斩二千石以下,可谓急矣。
而盗贼不为少衰者,其党固不可尽也。
若朝廷因其材而用之,则盗贼自消,而豪杰之士可得而使。
请以唐事明之。
自天宝以后,河北诸镇相继僣乱,虽宪宗英武,亦不能平。
观其主帅,皆卒伍庸材,而能于六七十年间与朝廷相抗者,徒以好乱乐祸之人,背公死党之士,相与出力而辅之也。
至穆宗之初刘总入朝,而河北始平
河北之乱,权在此辈,于是尽军中宿将名豪如朱克融之流,荐之于朝,冀厚与爵位,使北方之人,羡慕向进,革去乱心。
宰相崔植、杜元颖,皆庸人无远虑,以为河北既平,天下无事。
克融辈久留京师,终不录用,饥寒无告,怨忿思乱。
张弘靖赴镇,遂遣还幽州,而克融等作乱,复失河朔
今陛下鉴唐室既往之咎,当收京东河北豪杰之心。
臣伏见近日沂州百姓程棐,告获妖贼郭进等。
窃闻棐之弟岳,乃是李逄之党,配在桂州,豪侠武健,又过于棐。
京东州郡如棐、岳者,不可胜数。
此等弃而不用,即作贼;
收而用之,即捉贼。
其理甚明。
臣愿陛下精选青、郓两帅,京东东西职司,及徐、沂、兖、单、潍、密、淄、齐、曹、濮知州,谕以此意。
使阴求部内豪猾之士,或有武力,或多权谋,或通知术数而晓兵,或家富于财而好施,如此之类,皆召而劝奖,使以告捕自效。
其姓名以闻于朝,所获盗贼,量轻重酬赏。
若获真盗大奸,随即录用。
若只是寻常劫贼,即累其人数,酬以一官。
使此辈歆艳其利,以为进身之资。
但能拔擢数人,则一路自然竞劝。
贡举之外,别设此科。
则向之遗材,皆为我用。
纵有奸雄啸聚,亦自无徒。
但每州搜罗得一二十人,即耳目遍地,盗贼无容足之处矣。
历观自古奇伟之士,如周处、戴渊之流,皆出于群盗,改恶修善,不害为贤。
而况以捉贼出身,有何不可。
若朝廷随材试用,异日攘夷狄,立功名,未必不由此涂出也。
非陛下神圣英武,不能决行此策。
臣虽非职事,而受恩至深,有所见闻,不敢瘖默。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论相(下)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三一、《诚斋集》卷八八
臣闻天子之相,必其人有以自恃,而后其人为足恃。
盖天下大器也,有有此器者,有负此器者。
天子者,有此器者也;
宰相者,负此器者也。
匹夫有百金之器,则必择其负,择其负故重其人。
夫惟重其人,而后负之者轻其器。
盖人可以胜器,而器不可以胜人,人胜器者全,器胜人者颠。
举天下之大而负之,负之而不能堪,挈之而不能举,事至而乱,变起而惊,己且无以自恃,而天子何恃焉?
古之大臣居天下之至安而不骄,居天下至危而不慑,不劳谈笑,不动声色,而天下自定。
此其意非苟为不测之量,虚为不折之气,以镇服物情而已,其必有以自恃也。
恃在应,应在裕。
夫敌国之相图,奸雄之相窥,固轻发于吾之所穷,而重发于吾之所裕。
夫惟先事而破其谋,有事而出其不意,发则应,应则不穷,天下安得而不定?
天子者得斯人而相之,则天下可以高枕而无足忧。
何则?
有足恃者也。
后之君子,懦者既不足与有为,而其勇者又往往得其所恃之似而无以实之,盖亦有所谓不劳谈笑而不动声色者矣,然可与之居安而不可与之居危,可与之守常而不可与之应变。
此其中无应变之机而其外示镇服之度,故无事则若不可测,而有事则败矣。
故夫古之相其君而当天下之变者,盖有镇物以破敌者矣,有同乎镇物而不同乎破敌者焉;
有推诚以解纷者矣,有同乎推诚而不同乎解纷者焉;
有示强以止乱者矣,有同乎示强而不同乎止乱者焉。
谢安遨游饮博以当苻坚房琯弹琴清谈以当安史,此同乎镇物也,然淝水大胜而陈涛大败,何也?
人不同也。
盖安有谢玄,而刘秩,此其所以不同于破敌欤。
郭子仪单骑以入回纥张延赏亦使浑瑊彻备以盟吐蕃,此同乎推诚也。
回纥子仪而唐以吐蕃几擒而德宗欲出避,何也?
情不同也。
盖回纥之寇,子仪知其情之不得已,故变寇以为盟。
吐蕃之盟,延赏不知其情之欲图唐,故变盟而为寇。
此其所以不同于解纷欤。
裴度朱克融以兵匠速来之语,景延广契丹以横磨大剑之语,此同乎示强也。
克融卒不敢动,而契丹遂灭晋,何也?
势不同也。
盖以克融而犯唐,则以臣而叛君,以晋而怒契丹,则背惠而立怨,此其所以不同于止乱欤。
当天下之变而决天下之机,不可以一法应也。
得其一法而不得其不一之法,未有不败事者。
方晋之未捷。
谢安王衍何以异?
陈涛之未败,平凉之未变,契丹之未动,所谓房琯者,延赏者,景延广者,谁不以为谢安、子仪、裴度复出也哉!
盖应变之难如此。
今强虏盗有中原之半者四十年矣,自逆亮之毙,其君臣日夜伺吾之隙而求吾之便又五六年矣,此何等时耶?
然无事则玩而不戚,有事则惊而失措,不知朝廷所恃以应变者何人耶?
岂其以天下之大而空无一人之足恃,上之人独得而不忧也?
然则将求谢安、郭子仪、裴度之才,何从而得之?
夫子曰:「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
人之能不能,虽圣人不能逆知之,其能知之者,以其试之也。
然才可试而变不可试,临变而试才者,垂死而试医者也。
古之圣人惟能择天下甚难之事以试天下之才,故一旦有急而不乱,则试之者熟而储之者素也。
尝闻寇准以小臣言事而为太宗之所知,太宗屡以事密询于,已知其有宰相之才。
当是之时,天下承平,岂有他变,其何事于哉!
其后真宗澶渊之役,独决亲征之议,对敌高卧,天子恃之以为无恐,诸将恃之以成大功者,乃前日太宗所密询之人也。
宰相之才无事而不求且不试,裘而不絺,明年何衣?
而不,明年何食?
臣实忧之。
侍郎魏矼绍兴八年六月十二日 宋 · 王之道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一、《相山集》卷二四、《三朝北盟会编》卷二○三、《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一九、《中兴两朝圣政》卷二三、《南宋文范》卷二
之道窃闻之,先民有言询于刍荛,以谓人有所长,不可以其微贱故忽之也。
之道比缘赴调,居于临安之隘巷者八十馀日,朝夕获闻闾阎之言,似有可取者,辄敢以其所闻上渎听览,惟执事择焉。
其言曰:「王伦使金还,金遣使随伦报聘。
国家自靖康以来,失于议和,致两君北狩,万乘东巡,百姓坠于涂炭。
迨今十有四年,尚不觉悟,又复纵伦卖国,引盗入家,以阚我虚实,排办馆待之具,所至骚然。
夫金人之为此也,利得子女玉帛尔,不以吾之所以馆待者过礼而遂已也。
今有被盗者家徒四壁立,复不自量,又从而东借西乞,以其所有而夸于盗,其不为盗之招者几希。
顷年章谊、孙近使金,馀人尽留南京,惟与近得至军前禀议。
今金使之来,自合引用此例,留馀人于韩世忠军中,令其使副造朝,不惟有以褫其魄而夺其气,亦足以示朝廷之尊。
乃若议和,则有九不可而一可」。
之道闻此言,如醉而醒,如梦而觉,因谓同舍郎曰:「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兹殆所谓一得者乎」!
请试为执事陈之:父母之雠不与同戴天,兄弟之雠不与同国。
金人昨犯京师,自徽宗皇帝、明德皇后以下,悉从播越。
今兹仙去,虽云厌世,其实杀之,又况渊圣之与六宫,尚囚沙漠。
四海共愤恨,为人子弟者义当何如?
此其不可和者一也。
唐德宗时吐蕃因沙堡之败,惧而求和,宰相张延赏马燧之言,请于德宗,从之。
当时诸将独李晟以为不可,诸相独柳浑所言与意合,曰:「豺狼之性,非盟誓可结」。
已而,吐蕃果劫盟如、浑言。
此其不可和者二也。
和戎所以息民也,斯民厌乱久矣,孰不欲其通和而幸其休息哉?
今舆议乃尔,盖伤弓之心犹思靖康覆车之辙,而惧其复蹈也。
必欲议和,是咈民心,民心则天意也,天可违乎?
此其不可和者三也。
顷自车驾南幸,金立刘豫济南,以有中原之地,岁责币三百六十万缗,奉之未尝少有坠失。
一旦以计废,尽豫所藏,担囊揭箧、倒廪倾囷而去,若取诸怀,不烦顾指。
而我师以君伐臣,睥睨累年,终不敢进。
非金勇而怯,我弱而强也,盖豫已臣事金人,则金犹父也,犹子也,为人子者固不虞其父之见逐;
惟不虞其见逐,故金得以逐如反手之易。
为豫计者,亦初不谓曰:汝于金非有父子之亲,徒以我之废吏故立,汝以为得志,必将与我抗而为己之捍蔽也,抗我则所以事己者不敢不至。
既挟金以抗我,则其于我也,不复若金之不虞其见逐也,且日夜求所以胜我,惟恐其不胜而见擒。
是则我之所以不能取者,以豫视我若雠;
而豫之所以见执于金者,以其待金者过于亲也。
今金欲和,是以刘豫畜我,此其不可和者四也。
宝元康定间契丹以重兵压境,遣萧英、刘六符来聘,意在劫取关南十县。
朝廷命右正言富弼为报聘之行,仁祖重念两国生灵之故,许其屈己增币而契丹平。
逮卒事,不肯受赏,曰:「此非臣之本志也」。
呜呼,忠臣之谋国一至此耶!
今金无约请和,非出于谋则是厌兵,而欲结好于我以邀岁贡
从之而遂罢兵,则非特不能保其不叛盟而乘我之间,又恐朱克融辈变生不测。
从之而兵不可罢,则不能不于养兵之外横赋重敛,岁供溪壑无厌之求。
其势必至陈胜、吴广之起于秦,青犊、黄巾之起于汉,为祸殆有甚于此者。
此其不可和者五也。
顷年以来,诸将非不进讨,终不能取淮北尺寸之地,或暂得之复旋失之。
正使举大河以南尽还朝廷,度其力果能保有之乎?
与其随得随失,不若置之度外,以俟其力足以制金,徐为进筑之计。
此其不可和者六也。
自古中兴之主,未尝不因于险阻艰难。
惟其履险阻艰难,而益挫益坚,因能兴衰拨乱而光祖宗之业,刷父兄之耻而见称于天下后世,若周宣复文武之境土,汉光之恢复疆宇是也。
今得河南之地不足以立国,金藉此求和,则必矢天地以要我。
自此以往,虽使王灵日张,军声日振,尚敢议恢复之图哉?
此其不可和者七也。
汉唐以来,中国之待外夷,不过征伐之与和亲,征伐则将帅任其责,和亲则庙堂主其议。
今天下之权不在庙堂而在诸将,诸将拥重兵据要地,偃蹇自肆,视国家之安危存亡,如越人视秦人之肥瘠,漫不加意。
遇缓急,则虽请援者骈肩于庭,督战者接武于涂,方且傲睨而不顾,逗留而不发,曰「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
傥从金盟而不与诸将议,使金诚和,犹恐自疑而至于溃叛。
万一挟诈,如尚结赞之意在窥窬,是使诸将得以有词而不复出兵矣。
此其不可和者八也。
李义琰尝曰:「大国之使可当小国之君」。
今主上以休兵息民为重,固不惮臣事金人,且以其主为君,则其使盖同列也。
若金使援此为言,倨慢无礼,不知朝廷何以待之。
此其不可和者九也。
然则所谓一可者,孰可哉?
韩原之战,秦伯获晋惠公,晋遣阴饴甥使于秦,秦伯曰:「晋国和乎」?
对曰:「不和。
小人耻失其君而悼丧其亲,不惮征缮以立圉,曰必报雠;
君子爱其君而知其罪,不惮征缮以待秦命,曰必报德。
以此不和」。
秦伯曰:「国谓君何」?
对曰:「小人戚,谓之不免;
君子恕,以为必归。
小人曰:『我毒秦,秦岂归君』?
君子曰:『我知罪矣,秦必归君』。
贰而执之,服而舍之,德莫厚焉,刑莫威焉。
纳而不定,废而不立,以德为怨,秦不其然」。
于是秦伯说阴诒甥之对,改馆晋侯而归之,初不闻其以贿盟也。
今金诚欲还二帝、六宫与祖宗之故地,而为德于我,以要我盟,曰既盟之后,言归于好,各守封疆,世世子孙慎勿相犯,有渝此盟,明神殛之,而无所事贿,夫谁曰不可?
同舍郎曰:「子之所言九不可,理固然矣。
所谓一可,乃服而舍之,如秦伯之归晋侯也。
晋侯以三施不报,有负于秦之君民,秦伯尚且归之,我徽宗皇帝初不闻有负于金,而生不得反其国,死又且要其盟,岂服而舍之之道哉?
使金无所要,但以有负于我,遂归梓宫之与天眷,犹当愧于秦伯,况不如是耶?
为今日计,当以此意明告使者,而俾复命。
苟惟不从,是金无意于盟,我何罪也?
大抵主和者徒苟目前之安,遂忘父子君臣之义,他日傥修先之怨,亦不过临时失信败盟而已。
夫信者国之宝、民之庇、言之瑞、善之主也,苟信不继,盟何益哉?
且自古失信败盟,未有不身罹其祸而殃及后世者,不可不戒也,不可不慎也」。
之道今月初四日已尝具禀目,少见野人区区之意。
明日遂有无为之行,不果再诣屏著。
跧伏小舟中,念古人身在畎亩心不忘君,将次宜兴,复䌷绎前日临安之有得于街谈巷议者,为之书以献。
庶几有闻于吾君、吾相,而使敌计无所施焉。
转祸为福,实在侍郎一言。
干冒威严,无任皇惧之至。
论行营状(应缘镇州行营利害事宜谨具如后) 其五 一请因朱克融授节后速讨王庭凑 唐 · 白居易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六十八
右。
克融庭凑
同恶相济。
物情事理。
断在不疑。
今朝廷特赦克融
新授节钺
纵终助援。
必恐迟疑。
当逗遛克融之时。
是经营庭凑之日。
迟则心固。
久则计成。
三数月间。
须有次第。
延引入夏
转难用兵。
今正是时。
时不可失。
以臣等所见。
谨具如前状。
以行营今日事宜。
真可谓急危极矣。
其间变故。
远不可知。
但恐如今。
救已迟晚。
若犹可及。
无出于此。
何者。
苟兵数不抽。
军费不减。
食既不足。
众何以安。
不安之中。
何事不有。
伏料陛下览臣此状。
必有二疑。
一者以臣等悉是儒生。
不谙兵事。
纵知诚恳。
的未信行。
臣亦以此自疑。
久未敢奏。
今既事切。
不敢不言。
若攻战机宜
非臣所习。
而军国利害。
虽愚亦知。
况察偫情。
兼听众议。
与臣此奏。
所见多同。
伏望不以臣等儒生轻而不用也。
二者伏恐行营事势。
奏报不真。
皆云贼徒。
计日合破。
又陛下以制置既久。
难于改移。
前事若得其宜。
即合旋有成绩。
至今既无次第。
安得不务改图。
古人云。
收之
事犹未晚。
若因循且过。
即救疗转难。
臣又切有过忧。
敢不尽吐肝肺。
实恐军用不济。
更须百计诛求。
日引月加。
以至困极。
今天下诸色钱内。
每贯已抽减三百。
茶盐估价。
有司并已增加。
水陆关津
四方多请率税。
不许即用度交阙。
尽许则人心无憀。
自古安危。
皆系于此。
伏乞圣虑。
察而念之。
不以重难改移。
忽于大计也。
臣等又忧深州久围。
救兵不至。
弓高新陷。
粮道未通。
下博诸军。
致于穷地。
光颜兵少。
欲入无由。
外即救援不来。
内即糇粮罄竭。
各求生路。
谁向死门。
无可奈何。
忽然奔散。
即圣心虽悔。
其可及乎。
其鉴不遥。
贞元中
韩全义五楼之败是也。
伏望陛下详臣此状。
思臣此言。
若以为然。
速赐裁断。
臣等受恩日久。
忧国情深。
志在恳切。
言无方便。
伏望圣鉴。
俯察愚衷。
无任感激悃之至。
谨同诣延英门进状以闻。
伏听敕旨。
谨奏。
幽州事宜状 唐 · 李德裕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三
右。臣等今月五日于紫宸
陛下访问刘约事宜。今臣等亦与君赏一书。
谕以此意。臣等将谓君赏久在河朔
谙练戎机。远授规模。
必副圣意。君赏只合自出已意。
潜道款诚。事从乖张。
泯然无迹。岂有将朝廷密旨。
显示乱军。激其悖心。
致此章表。兼见君赏与张绛手疏。
词甚卑逊。非惟失将帅之体。
实亦失忠荩之诚。近者何重顺未得节制。
初遣茂复谕旨。又遣执方致书。
臣等两度令元蹇申意。料重顺岂不知是朝廷密谕。
然竟无大将军表终守恭顺之词。所以授之有名。
不紊朝典。幽州一方。
朱克融连中使。不受赐衣。
继以杨志诚累遣将吏上表。邀求官爵。
自此悖乱之气。与镇魏不同。
今若便与□□实为朝廷之耻。伏望且逗留旬月。
更候事宜。克恭傔回日。
伏望不赐诏书。庶全事体。
宰相卢钧844年9月7日 唐 · 李德裕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七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圣上以尚书廉简奉公。
和惠恤下。
至之地。
皆有能名。
昭义乘僭侈之馀。
非廉简无以革弊。
当掊克之后。
惠和无以安人
故辍自汉南
抚宁上党
承入境之日。
煦然如
壶浆塞途。
幼艾相庆。
甚善甚善。
近频见章表。
救雪罪人。
姑务和宁。
以安反侧。
窃循雅旨。
备见深怀。
然周书云。
刑乱国用重典。
盖以污染之俗。
终须荡涤。
虽唐虞之际。
至理之极。
犹投放四罪。
天下乃定。
且以近事明之。
顷岁刘总送出幽州大将二十人。
当时执政以苟且为意。
奏请放还。
其后朱克融之徒。
皆是其数。
朝廷深惩前弊。
不得不然。
尚书公忠简俭。
皆以具美。
惟稍缺威断。
实愿弥缝。
子产戒太叔以政莫如猛。
夫火烈。
人望而畏之。
故鲜死焉。
水懦弱。
人狎而玩之。
则多死焉。
太叔为政。
不忍猛而。
郑国多盗。
太叔悔之曰。
吾早从夫子之言不及此。
诸葛入蜀。
刑法至峻。
法正谏曰。
君初有其地。
未垂惠恤。
且客主之义。
宜相降下。
愿缓刑弛禁。
以慰其望。
亮答曰。
宠之以位。
位极则残。
顺之以恩。
恩极则慢。
吾今威之以法。
法行则知恩。
限之以爵。
爵加则知荣。
荣恩并济。
上下有节。
为理之道。
于此而著。
尚书子产诸葛亮何如人也。
尚不以而理。
断可知矣。
切望猛相济。
仁勇并施。
仗义而行。
临事必断。
不以小惠。
扰兹至公。
待一方之人。
皆明大顺。
然后渐布仁德
平之以和。
斯为得也。
辄陈至言。
幸垂信纳。
不宣。
某等状上。
盗贼(下) 北宋 · 秦观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八一、《淮海集》卷一七、《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二八
臣闻盗贼之起,小则蜂屯蚁聚,虏掠闾里;
大则擅名号,攻城邑,取库兵,释死罪,杀掠吏民。
然皆无足深虑,如臣前说,计足以办。
所可深虑者,其间有豪俊而已。
何则?
人之有豪俊,犹马之有骥,犬之有卢,虽上观下获,一日千里,而纵踶啮之变,亦可畏也。
周亚夫剧孟,喜曰:「吴楚举大事而不求剧孟,吾知其无能为也」。
天下骚动,大将得之,隐如一敌国云。
唐纵朱克融北还卢龙,未几军乱,遂复失河朔
夫孟、克融,皆匹夫耳,而得失去就之间,系吴楚之成败,为河朔之存亡,以此言之,盗贼之间而有豪俊,岂不为可深虑也哉?
臣以为销亡大盗之术,莫大乎笼取天下之豪俊。
天下之豪俊为我笼取,则彼卒材鼠辈,虽有千百为群,不足以置齿牙之间矣。
国家取人之制,其选高者,惟制策、进士
夫豪杰之士,固有文武,纵横之间无不可者,椎鲁少文,独可以付之大事者。
使天下豪杰皆文武纵横之才,则二科足以取之,若有椎鲁少文之人,则不可得而取之矣。
是制策、进士所得之外,不能无遗材也。
臣尝为朝廷患之,未知所处。
有󲦤绅先生告臣曰:「汉法,郡县秀民推择为吏,考行察廉,以次迁补,或至于二千石,入为公卿。
古者不专以文词取人,故得士为多。
黄霸起于卒史薛宣奋于书佐朱邑选于啬夫邴吉出于狱吏,其馀名臣循吏,由此而进者不可胜数。
唐自中叶以后,方镇皆选列校以掌牙兵,是时四方豪杰,不能以科举自达者,皆争为之,往往积功以取旄钺,虽老奸宿盗或出其中,而名卿贤将,如高仙芝、封常清、李光弼、来顼、李抱玉、段秀实之流,所得亦已多矣。
王者用人如江河,江河之所趋,百川赴焉,蛟龙生焉。
及其去而之他,则鱼鳖无所还其体,而鲵鳅为之制。
今世胥吏、牙校皆奴仆庸人者,无他,以朝廷不用也。
今欲用胥吏、牙校,而胥吏行文书,治刑狱、钱谷,其势不可弃鞭挞,鞭挞一行,则豪杰不出于其间。
故凡刑者不可用,而用者不可刑。
朝廷若采唐之旧制,使诸路监司郡守慎选士人,以补衙职,课之以镇税、场务、督捕盗贼之类,有公罪则赎焉,使长吏得荐其材者,第其功阀,书岁月,使得出仕,比任子,而不以流外限其所至。
朝廷察其尤异者,擢用数人,则豪杰英伟之士,渐出于此涂,而奸猾之党可得而笼入也」。
臣尝思之,逆销盗贼之术,未有以过于此者。
窃取其说以献,惟陛下裁择之。
京东盗贼疏元丰三年 宋 · 李琮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八、《国朝诸臣奏议》卷一四四
臣伏见自来河北京东常苦盗贼,而京东尤甚。
不独穿窬袪箧、椎埋发冢之奸,至有飞扬跋扈、割据僭拟之志。
近者李逢徒党,青、徐妖贼,皆在京东,凶愚之民,殆以成俗。
自昔大盗之发,必有衅端。
今朝廷清明,四方无虞,而此等常有不轨之意者,殆土地风气习俗使然,不可不察也。
汉高祖沛人项羽宿迁人刘裕彭城人黄巢宛朐人朱全忠砀山人,其馀历代豪杰出于京东者何可胜数!
故凶愚之人常以此藉口,而其才力心胆实亦过人。
加以近年改更贡举条制,扫除腐烂,专取学术,其良民善士既已改业,而其朴鲁强悍难化之流,抱其无用之书,各怀不逞之意,朝廷虽敕有司别立字号以收三路举人,而此等自以世传朴学,无由复践场屋,老死田里,私出怨言,幸灾伺隙。
臣每虑及此,即为寒心。
扬雄有言,御失其道,则天下狙诈咸作敌;
班固亦论剧孟、郭解之流,皆有绝异之姿,而惜其不入于道德,茍放纵于末流。
是知人言善恶,本无常性,若御得其道,则向之奸猾尽是忠良,故许子将曹操曰:「子治朝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使韩、彭不遇汉高,与盗贼何异!
臣窃尝为朝廷计,以谓穷其党而去之,不如因其才而用之。
何者?
其党不可胜去,而其才自有可用。
汉武尝遣绣衣直指督捕盗贼,所至以军兴从事,斩二千石以下,可谓急矣,而盗贼不为少衰者,其党固不可尽也。
朝廷因其才而用之,则盗贼自消,而豪杰之士可得而使。
请以唐事明之。
自天宝以后,河北诸镇相继为乱,虽宪宗英武亦不能平。
观其主帅皆卒伍庸才,而能于六七十年间与朝廷相抗者,徒以好乱乐祸之人、背公死党之士,相与出力而辅之也。
至穆宗之初刘总入朝,而河北始平
河北之乱权于此辈,于是尽藉军中宿将名豪如朱克融之流,荐之于朝,冀厚与爵位,使北方之人羡慕向进,革其乱心。
宰相崔植、杜元颖皆庸人,无远虑,以为河北既平,天下无事,克融辈久留京师,终不录用,饥寒无告,怨忿思乱。
张弘靖赴镇,遂遣还幽州,而克融等作乱,复失河朔
今陛下鉴唐室既往之咎,当收京东河北豪杰之心。
臣伏见近日沂州百姓程棐告获妖贼郭进等。
窃闻棐之弟岳乃是李逢之党,配在桂州,豪侠武健又过于棐。
京东州郡如岳者不可胜数,此等弃而不用之即为贼,用而不弃即捉贼,其理甚明。
臣愿陛下精选青、郓两帅,京东西职司,及徐、沂、兖、单、潍、密、淄、齐、曹、濮知州,谕以此意,使阴求部内豪猾之士,或家富而多权谋,或通知术数而晓兵,或家富而好施,如此之类,皆召而劝奖,使以告捕自效,其姓名以闻于朝。
所获盗贼,量轻重酬赏。
若获真盗大奸,随即录用,若只是寻常劫贼,即累其人数酬以一官,使此辈歆艳其利以为进身之资。
但能拔擢数人,则一路自然竞劝,贡举之外,别设此科,则向之遗才皆为我用,纵有奸雄啸聚,亦自无徒。
但每州搜罗得一二十人,即耳目遍地,盗贼无容足之处矣。
历观自古奇伟之士,周处、戴渊之流,皆出于群盗,改恶修善,不害为贤,而况以捉贼出身,有何不可?
若朝廷随才试用,异日攘戎狄立功名,未必不由此涂出也。
非陛下神圣英武不能决行此策,臣虽非职事,而受恩至深,有所见闻,不敢瘖默。
论驭臣疏1159年3月 南宋 · 王质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六、《雪山集》卷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四五、《南宋文范》卷一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一曰勿穷恩。
臣尝论之:圣人之服天下,惟其我无望于人,而人不能无望于我夫!
是以能鼓舞天下才俊豪杰之士,至于奔走劳苦终其身而不厌。
夫天下之才俊豪杰,所谓奔走劳苦终其身而不厌者,何也?
有所深慕而不可以遽取,有可得之方而无必得之理,欲进则有所格,欲退则有所不忍舍,圣人默藏其顾盼颦笑,而天下争先为役,而圣人漠然,终未尝有所求于天下。
夫使天下才俊豪杰之士稍有所长,则挟其所习以邀其上,轩然自以为天子不可一日无我也,而天子惟其欲之为徇,慊然亦自以为天下不可以一日而无斯人也。
天子以为天下不可以一日而无斯人,则斯人亦以为天子不可以一日而无我,夫如是则黄帝尧舜不能以号召天下。
嗟夫!
天下诚不可无才俊豪杰之士也,而不可使之失机,故圣人驾驭才俊豪杰之士,廉于用恩而信于用法,大抵以为我之所赖于尔者轻,而尔之所托于我者重,我可以无尔,而尔不可以无我。
然后圣人之所以凭藉而倚仗者甚重而不轻也。
是之谓机。
昔者汉高帝崛起于匹夫之微,而与秦楚争天下,所藉以为心膂爪牙者惟二三豪杰是赖,然高帝铢分寸量,未尝有以大慰其心。
下某城则得某邑,破某敌则锡某爵,否则终岁不迁,至于以一齐而授韩信,犹靳靳而不肯予。
高帝非有所啬,以为我之官爵有时而穷,土地有时而尽也,要使有时而穷者常若无穷,有时而尽者常若无尽,使夫豪杰之士相与回旋曲折于无穷尽之中而莫自知。
此固高帝之所以为善将将者也。
唐明皇宠一安禄山,自营州都督十迁而至宰相,自平卢一军五增而兼三道之兵,禄山之才未尽而爵禄已穷矣。
臣闻之,习鹰者搏击之权在鹰,而饮食之权在人,故鹰之于人常不惜其搏击之力,以易其饮食之资,而人之于鹰常重惜其饮食之资,以邀其搏击之力,而后能用鹰。
有浅丈夫者,惴惴然惟恐其不可使也,则雉兔鸡鼠日陈于前,其不飏去者鲜矣,尚安能为我尽力于搏击哉!
明皇之于禄山是养鹰而饱者也。
臣尝论禄山逆计萌于天宝之中年,然而隐忍涵养以爵禄之穷而后发。
是故役使天下豪杰之士,必使彼之才有尽而我之爵禄不可穷。
今之为大将,平居无事,为天子统会士卒而已,非有攻城掠地之功、汗马之劳也,然而无故而进某阶加某职。
夫今之为大将者类非小官也,驯致不已,不数月可以极人臣之位。
昔者曹彬江南太祖皇帝惜一节度使不与,拳拳留之,以待巴蜀之平。
狄青交广逐侬智高,议者欲宠以枢密使,独宰相庞籍以为西北犹未平,后有大功,何以赏之?
盖其深谋远虑,以为宁使之常有所不足,而不可使之自安于有馀。
今无故而穷之,何也?
且天下未尝无缓急也,穷之于无事之时,则何以使之于有事之际乎?
臣惧其才未尽而爵禄先穷也。
二曰勿开隙。
臣尝论之:天下之患,其开也有隙,其成也有形。
方其开也,栖之则坠,转之则散,稍纵而弛则复合,往来翕忽,眇眇绵绵,使人可以疑,可以欺,夫是之谓隙。
及其成也,掩于东而生于西,抑于内而振于外,极力而攻之,力愈穷而患愈炽,夫是之谓形。
天下之患惟不可使至于形成,天下之患而至于形成,虽有敏者不可以措手。
嗟夫!
世之君子其所以待天下之变尽矣,而惟其杜隙者甚难。
彼其智非不足以知也,而知之以为无足忧,何者?
见其微而不察其著,见其小而不极其大,见其所出而不推原其所穷,夫三者是拱手而待变也。
盖臣思之,苻坚之宠鲜卑李林甫之任边将,仆固怀恩之裂河北杜元颖、崔植之纵朱克融,皆熟视其隙,而不为弥缝补苴,以塞其变,近者至于陷国忘身,而远者至于遗害数百年而不息。
臣尝密察天下之患,其状如长江大河,方其激然若有所泄而不能溃,凝然若有所郁而不得发,回旋曲折,阴蓄其怒于其心,而朝搜暮求,以寻其驰骋奔冲之路。
于此之时而不为之高其堤防,以杀其暴,导其支派以泄其溃,其势必咆哮腾踊,荡然而四出,坏城郭,包陵谷而不可治。
然天下之人不能曲尽水之情状,狎其安流而忽其无事,以为无足畏者,则是引水而横流于天下也。
臣观汉唐,皆由宦官斲丧其国,内胁人主戕公卿,外招奸雄连盗贼,至于举天下鬨然而起,纵横奔突,天下卒至乱而不可制,盖其惨如此。
臣尝细究其源,则似甚微。
盖自窦宪兄弟窃威弄权,而郑众于是有功,故臣以为汉之宦官其隙开于郑众,其形成于孙程、曹腾,而极于曹节、王甫。
自安南、林邑之扰,而杨思勉于是有功,故臣以为唐之宦官其隙开于杨思勉,其形成于李辅国、仇士良
国家宣和之末绍兴之初,因宦官而召乱者再,而至于今亦少损矣。
平居广殖货财,纵享娱乐,穷极滋味,此近习之常态,固无足怪者。
臣独虑其争引朝士以为门人,此其渐则不可以不制。
且民间之论以为某人之进某人主之,臣非举以为也,而熟察其迹,则不为无證,何者?
天子之密旨或泄而外传,而人臣之私情或不旋踵而疾应,非此曹而谁为也?
嗟夫!
天下之事有聚必有散,有所甚昵则必有所甚疏。
开元之间高力士宇文融、杨国忠、韦、王鉷,而南北司合而为一,自永泰以后元载鱼朝恩,而南北司判而为二。
其合也则南司北司以成奸,其判也则南司北司以成衅,此其势之相激有不得不然者。
今日勿使合而为一,则异时不至于判而为二,此陛下不可不留意也。
朔问上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七、《嵩山文集》卷二
或问:唐杜牧山东王者不得不王,霸者不得不霸,其说果是非?
曰:牧之意勤矣,其论失之迂而不密。
盖山东不足以兼河北河北为能制山东安得以天下之势专之于山东也哉?
至于河北视天下犹珠玑,天下视河北犹四肢则是也。
曷不曰河北者天下之脊也,有大伾为地喉,有大陆为地腹,其势足以吞天下而容纳之也。
况有天下者,得河北则得天下,失河北则失天下;
凡有国者得河北则立,失河北则亡。
其国虽不正,而得河北则强;
其国虽正,而失河北则弱。
其国虽无道,而得河北则强;
其国虽不至无道,而失河北则弱。
是何也?
自周不王而天下分裂六七,其敌国三,曰秦曰齐曰楚;
其与国三,曰韩曰魏曰赵;
其附国一,曰燕。
燕赵三者皆在河北,而赵为约长,与秦则秦重,与齐则齐重,与楚则楚重。
彼狼虎之秦,欲搏噬诸侯,一擅天下者,累数世而未得志也。
逮夫始皇二十五年灭燕灭赵,乃明年灭齐降魏,遂兼天下,改诸侯为郡县,铭金人以示得意矣。
二世之立,盗贼相随而起,陈胜虽首兵于楚,而张耳陈馀立歇于,天下之心始争王矣。
当是时,所谓河北军者,为最可畏也。
项羽渡河,与秦军遇,九战绝甬道,大破之,于是乎楚兵寇诸侯,秦之失天下,自此其决矣。
河北为秦如此也。
汉高祖之兴,非、广之势,且无馀、耳之交,未尝一日申于楚。
虽先入关而不得王,其危甚。
及乎命韩信、曹参、张耳帅师伐代,获夏说,遂伐赵获歇杀陈馀,以张耳王赵,由是得以袭齐,杀楚龙且
明年五诸侯垓下而灭之,汉于是一祖三宗烨其盛矣。
不幸中间盗于新室,更始庸孱,不足以奉君天下。
光武崎岖北渡河,其穷自称邯郸使者,而属为北道主人者,不知凡几人也。
不意渔阳上谷之突骑精兵良为己来,乃取邯郸,杀王郎,败铜马于邬(在康城。),败青犊于犬射(在武德。),败谢躬于邺,由是邓禹河东寇恂河内,遂即位于镐(在高邑。)
光武既以幽冀兵中兴汉室,乃立营黎阳,以畜河北精锐,谓之黎阳营,其视河北未尝不少在意也。
其后子孙不知祖宗王业之本,河北为袁绍之室矣。
曹操虽自视英雄,而切齿不与俱生者,唯绍也。
绍死,谭军黎阳,与尚争冀州,是二孺子者,实自屠剪以为操之奉。
黎阳,取邯郸,取,牧冀州,卒以冀州河东河内魏郡赵国中山常山钜鹿安平甘陵平原十郡封而亡汉矣。
河北为汉又如此也。
晋因魏以一天下,才二十年,赵王伦内鬨,成都王颖外溃,军次于朝歌惠帝以十万之师次于安阳石超来战,王师败绩于荡阴惠帝裹疮流血,仅以居于邺,而王浚、刘元海、石勒、汲辈,皆为而飞扬于河北
颖初利群胡,以为一身之爪牙,而不知其后卒移天下之荼毒,豕涂鬼车,人人自王,视中原如无人境,晋才阻江而有之,是河北为晋又如此也。
隋文帝以后家之势,窃有移周宗之谋,而忌尉迟迥相州,据赵魏之土,未敢发也。
及以韦孝宽杀之,资相州之胜,其取周如拉朽,遂灭陈,一天下。
炀帝忘灭陈之师,游溺不返,杨玄感、李密肇乱于黎阳王须拔历山飞辈溃于燕赵,以蹙扬州之祸,曾不得一抔土以自覆,宁论隋室之存亡乎?
河北为隋又如此也。
唐兴杨玄感辈驱除河北,其定中原甚易。
既杀刘黑闼,平河北,遂一天下。
明皇以声色丧其神志,相牛仙客而将安禄山,招河北之祸。
虎牢失其固,潼关失其险,两京七庙,一日丘墟,仅以身还自蜀,而河北卒不复归于朝廷。
盖往时安史之祸犹太阳病者,势虽危,而汤液亦易为功也。
唯是仆固怀恩养寇自资,留贼遗君父,以禄山之党李怀仙、李宝臣、田承嗣、薛嵩辈分帅河北,天下谓之四寇者,其病犹殗殜,人虽亡而厉气不已也。
其后朱滔主盟以冀王田悦魏王王武俊赵王,又以建兴李希烈,天下谓之四叛。
虽有马燧为将,将百万之师,而竟无尺寸之功,益悖乱之志。
又其后朱克融张弘靖王庭凑田弘正,天下谓之二寇。
虽有李光颜为将,将百万之师,而竟无尺寸之功,徒使姑息之风益炽。
又其后城坚社老,风雨自神,不复知有朝廷,朝廷益弱。
马燧无子,李光颜无孙,彼狼子纳孙夥且健也。
百馀年间,朝廷固无一夫渡河,而河北三镇按重兵,视本朝烟尘之警、播迁之虞,亦未尝有一人勤王者,卒以佐朱温亡唐焉。
当时诸镇跋扈者,倚河北为城社,要之即节旄者窃援河北以自张大,不与河北缔构者,不足以取重于朝廷。
朝廷或增一城,一池,而河北怨怒上闻,即日为之罢役。
或兴师问罪他镇,而河北必来挠王师,朝廷于是声河北之异礼,而示讳执政,谓为当然,而恬不怪,议者惜焉。
马燧势可以破田悦而逸之,盖自知其有所不可者。
宪宗能诛元济,而不能不救王承宗
武宗欲伐泽潞,而先姑息镇,则河北为唐又如此其甚也。
故曰:凡有天下者,得河北则得天下,失河北则失天下,庸不然乎?
又如桓温、刘牢之、刘裕,经营中原,倾国之力,有将有兵,驱海岛而来,势若坏山,人皆乐声教而厌腥臊,为日已久也。
奈何败于石门,牢之败,裕不守关中,竟不能成天下之功,皆以不得河北而失天下也。
所谓凡有国者得河北则立,失河北则亡者,苻坚之秦取燕慕容炜而立,拒于燕慕容垂而亡;
托跋之魏取慕容宝而立,分于高欢而亡;
朱氏之梁婚魏先梁而立,失魏失相而亡;
李氏之后唐得魏灭梁而立,契丹入自河北而亡;
石氏之晋以河北契丹而立,李殷契丹定州张彦泽契丹京师而亡;
刘氏之汉委河北,父事契丹而立,郭威于邺而亡也。
所谓其国虽不正,而得河北则强;
其国虽正,而失河北则弱者,曹氏之强于刘氏之汉是也。
所谓其国虽无道,而失河北则弱者,高氏之齐强于宇文氏之周是也。
呜呼,河北为天下之势,重轻如此,君天下者慎之哉!
共惟我艺祖,亦自北征,不战而受天丕命。
负薪对1126年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八、《嵩山文集》卷三、《曹南文献录》卷六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负薪有廊庙之忧,固善矣,其如廊庙之耻何!
曰:廊庙顾岂无忧哉?
特与负薪异耳。
且天下之患莫大于同乐而异忧,作《负薪对》。
今上即位元年正月初,金贼以我疆埸之臣无状,斥候不明,遂豕突河北,蛇结河东,直抵京师城下。
金贼非汉老上单于之比也,其兵亦无老上单于十四万之众也,彼时烽火照甘泉宫,望长安犹踰百里而远,今何为使我直有城下之师,犯孔子《春秋》之大禁?
天其或者警惧汉文帝者犹浅与?
负薪忧其九失而有三策。
皇帝陛下初下亲征之诏,远近闻之,靡不思奋,咸曰是我太祖皇帝之旧章也,今皇上真似之也。
太祖皇帝受天眷命,即位之四月昭义军节度使李筠叛,习五代之馀衅,自恃其兵为之勇,可称其山河之壮。
太祖亲征,倍道兼行,其劳至于圣躬负石马上,使太行不得以为险。
即日城破,投火以死。
盖是举也,枢臣廷祚为太祖献策曰:「宜出师击之」。
西京向拱曰:「陛下宜速济大河,历太行,稍缓之则使贼炽矣」。
控鹤左厢都校马全义,亦于泽州城下进言曰:「缓之适足以资其奸便」。
全义中矢,拔去,被血以先士卒,不得不与火俱灭之,速也。
是岁九月扬州李重进自谓周室之勋旧,继以叛闻。
太祖亲征,复如李筠与火灰烬。
则北结刘旻重进南通李景,其祸心不浅。
而不及掩耳于迅雷,则奈何。
嗟夫,金贼之势逼于前日,而銮舆之出异于他日者,陛下无谋臣如廷祚、如,而将无如全义者乎!
如其有能成陛下之初志者,天地为之威怒,风雷为之震击,跛者起而喑者呼,宁论女子童稚奋袂之勇哉?
或曰:如陛下即位之初何!
曰:陛下即位之初,孰如太祖当宋之为宋,方四月之初哉!
或曰:论兵则我寡彼众。
曰:战之胜负不在兵之众寡,而在将之能否。
有古以来,不可胜言也,莫若以今事著明之。
太祖周时,以百骑却虏枭将高模翰之兵数万于瓦桥关之北,开宝初太祖田钦祚以兵三千于定州,背城以破虏六万。
于时军中有三千打六万之谣,至今塞上儿童犹以此语为戏不忘也。
借曰兵寡,岂无三千?
京师城而阵,当见人人如田将军也。
关北百骑,则待陛下之临戎,复如真宗皇帝改元之二年,乘六龙幸大名,北虏不及望天戈而大败遁去。
越五年,御龙辔幸澶渊,北虏才及望天戈,不及战,自败而请和。
是我不速于和,而既利则能久者也。
于时上相毕士安开其谋,次相寇准坚其行,殿前高琼效控马渡河之力,皆赖上意先定于前年之征也。
太祖再出征,真宗亦再出征,若其问罪河东,则太祖太宗皆一出征,陛下不一出征乎?
其失之一也。
图功以威克爱者,政典也。
政典者,军政之典也。
治国之常道,则威与爱均也。
方有事时,汉不能诛晁错,则天子之威令不申,而晋室亡,六胡之乱已肇也。
唐肃宗之威令不申,而有郭子仪、李光弼为将,不能平幽蓟。
武宗之威令申,以石雄、张仲武为将,而足以讨泽潞。
近者周世宗即位之三月,亲征刘旻契丹上党,其爱将樊爱能、何徽败绩,世宗立取而斩之,将校股慄,思用命,而刘旻太原亦为之破胆失据。
世宗之师由是出无不胜,而四方僭叛相顾失色,中国之威一日而振,实为我有宋之驱除也。
国家不幸有败国徼乱之臣,为万世之羞,非战将一日失律之比者,曰京、曰贯、曰黼、曰攸、曰(缺。)方金贼在城下时,宜枭以视之,又醢以赐之,因有诏敕曰:「此醢非他物也,为人臣而不忠者。
不度事之利害,不虑国之安危,天命予一人戮之,凡食者诫焉无怠」。
彼金贼虽非人类,而犬豕亦有掉瓦怖恐之号,顾弗之惧哉?
舍此而不为,其失之二也。
兵出无名,事故不成,明其为贼,适乃可服,古兵法之言也。
唐高宗时薛仁贵苏定方讨贺鲁而言之,遂克成功。
今国家于金贼曾不遣一介之使,问其所以来者何名也。
素臣契丹,乃一日灭契丹之国。
自建隆以来,臣事我有宋,复一日举乌合之众顿于坚城之下,何名哉?
设如我与国也,玉帛初陈,车传未息,相与之新,当如是乎?
无乃疆埸相侵乎?
请责之疆埸之臣。
否则将帅失信乎?
请责之将帅之臣。
今日何名也邪?
执事者既不责金贼之无名,又不名其所以为贼者,重可惜也。
何则?
自古兵之大禁,乘车深入则败,猖狂不制则亡,贪人金币则灭,有所恃而骄则众相残,淹时而兵老则下必图其主帅,金贼俱犯此五者,我取而歼焉可也,执事者似未之明也。
苟不明乎此,则败亡反在中国矣,可不念乎?
金贼之君不知何人,恐非冒顿之暴勇、颉利之狡谋可与为比也。
其谋臣郭药师者,唯能与我阉贯为谋,而贪墨无耻如中行、说辈,借以资其身取富贵耳,恐亦不可比禄东赞之辞婚,可以动唐太宗尚结赞之狂谋,几能擒浑瑊
郭药师者,使得一粗晓边情部队将说之,不过一二言而唾叱之矣,刑馀而又责之贯,实在部队将之下者也。
大抵不知其君则视其将,不知其众则视其国,不知贫富则视其器械,不知其所为则视其所好。
金贼之将如郭药师,则其君可知也。
其国之东西几何,南北又几何,朝臣高丽,暮臣契丹,介于奚霫、室韦、靼达之间,实彼群族帐之所贱者。
今亟兴师乘马而南,则其众可知也。
器械必资铜铁竹箭胶漆之上品,举非彼之所产,宜其窳不刚,惟中国之器是求,则其贫富可知也。
金贼之嗜好,大在金币子女,细及耳目玩物,则其所为可知也。
凡百亡国灭身之具,何其备邪!
侯景所与同恶,无非驽才,其党自叹曰:「乖僻至是,安得不败」?
金贼似,皆暴起而灭必速也。
苟明乎此,则何惮而不取以歼焉?
既此之不明,其失之三也。
金贼不避利,求割地以河为界,执事者不尽河以赐之,姑赐高阳府、中山府太原府暨其郡县,无虑名城将百数,自以为有谋也。
不知今天下者,太祖之天下也,孰敢以寸土不在王会图哉?
高阳、中山者,我太祖太宗周世宗躬冒矢石,艰难而得之者,乃一日谈笑而弃之邪?
太原太祖太宗相继亲征,冒矢石甚于河北,其艰难则久于河北真宗自谓先帝竭四海之力以得太原,顾弗重邪?
又忍如堕甑而弃之邪?
执事不可,重谕之曰:彼初称女真时,在我太祖朝尝盗我白沙塞三马,适尔贡马之使在阙下,太祖命执之不遣佥年,渤海之使为女真以表谢过则释之。
其在太宗时,女真困于契丹之三栅,控告乞援亦卑恭甚矣,不谓敢睥睨中国之地于今日也!
此其失之四也。
金贼其何厌,敢肆求黄金重币,不知其几何,但闻国家府库空竭,下捃于公卿大夫士家,细不遗乎闾里民庶,其上逮宫帏供奉之器,则苟有人心者,不忍言也。
吐蕃纵横凌轹时,入京城劫掠黄金,则必有之,亦不闻明言求金于王城也。
其在盐州夏州者,则尝求金矣,是吐蕃施于盐州夏州者,金贼傲侮于京城也,不已甚乎!
执事者何不谕之曰:府库者,祖宗之府库也,国家于经费之外,未尝敢以一毫赏无功也。
且国家初未尝相聚歛之臣,亦无事于府库之富也,安得有金以满溪壑之欲哉!
在我国家之初,女真岁以市马于中国而资富,其后女真服事契丹,则中国但知有契丹之马,而不知有女真之马也。
女真之名马遂亦绝种,得非天以其马畀中国而不畀契丹乎?
女真又安得而私邪?
以故不逞而南,唯以无马为恨,涂路剽掠而未知已也。
彼穷饿不得吾市之金,乃无名之求邪?
夷狄皆贪而多诈,唯女真之贪而多诈,高丽犹贱之,雍熙间尝为吾使者诉之也。
以黄金弃之溪壑,此其失之五也。
《春秋》重信,盟生于不信,《春秋》是以诛盟,中国诸侯之盟固在所诛,况以中国盟夷狄乎?
又况以王人与盟乎?
隐二年,唐之盟鲁,与戎盟也,此《春秋》始隐之一端也。
僖八年,洮之盟。
二十九年,翟泉之盟。
王人与盟也,此《春秋》责齐晋之重者也。
兵而不已至于盟,盟而不已至于质子,则又《春秋》之所不诛也。
汉唐时,但闻夷狄有质子于中国,不闻中国有质子于夷狄,礼则然也。
金贼一日于王城下盟誓而质子,苟有明《春秋》之大臣,则其责当如何,无乃失中国之所以尊者乎!
彼如有求质子而及亲王也,何不谕之曰:亲王者,上皇之子也,陛下方如尧亲九族,忍弃上皇之子于胡虏乎?
如质陛下之子,则方就外傅,未任武部之事邪。
彼虽犬羊,亦未必忘父子兄弟之亲也,闻此言,恐亦耸然自失矣。
又如求质宰相,则当谕之曰:宰相者,陛下之股肱也,何可一日不相与以成一体乎?
邦昌者,虽不知为何等人,既命之为宰相,则当待之以宰相也。
亦号有君臣,则宜知宰相之重矣,亦闻此言而得安乎?
虽然,质固何有哉?
曹公因韩浩吕布,不顾夏侯敦之被质,著令有持质者皆并击弗顾,由是劫质者绝,此曹公所以能振威于中国也。
中国不得其所以为尊者,其失之六也。
然金贼一日得吾瀛、定、并门重镇,未必能为其强;
其得吾金币无虑数十万,未必能为其富。
何则?
夷狄喜相吞并斗争,是其犬羊狺吠咋啮之性也。
唯其富者最先亡,古今夷狄族帐大小见于史册者百十,今其存者一二,皆以其财富而自底灭亡者也。
今此小丑,不指日而灭亡,是无天道也。
唯有一事大可惧者,又特遗之以谋臣也,将使此小丑得以其强者为强,富者为富,可不惧乎?
国家以契丹归朝官悉遣归于此小丑,无乃执事者未之思乎?
盖此色人满州郡,无虑万数,远者十数年,近者三四年,且尝预官联,临局务,亦有喜读书,通吏事者。
其便弓马多膂力,喜战斗,则又其性习然也。
且其中国之事体人物,靡有不知其孰强孰弱,孰能孰否,与夫道里孰远孰近,孰险孰易,皆得以为此贼之谋,其害一也。
此色人在中州,初颇喜自陈其高曾之家世,曰此大家者吾之同祖也,曰此郡县者吾坟墓犹存也。
幸今复为王民,亦颇买田种艺,与人家婚姻,其意不浅矣。
亦颇有惜中国不用贤,多遗才,为司马公而叹息者。
今一旦阻其慕王风之心,投之于犬羊猪彘之群,则以其苦心为彼蘖谋,其害二也。
且彼与金贼亦有平日怨嫌不相能者,或当南北战斗时,兵刃相残之酷者。
今又一旦快彼贼心,其害三也。
彼携老幼恸哭,驾胡车弯弓露刃而行,籍籍道路间,言曰:「投彼死尔,孰若死在此」?
以故所过之处,闭户避之,既宿而去,则居者相贺。
如其为彼用也,亦可虑哉,其害四也。
金贼陆梁于城下时,此辈亦有请质妻孥,愿与之格斗者。
庙堂之谋曾不知出此,而州县固不敢上闻矣。
此一大便而资以为彼小丑之用,其害五也。
彼归自契丹,而乃复归之于金贼,不知为何名也。
无乃示怯于金贼者过甚乎?
其害六也。
使彼顾盼之间,禠中国之衣冠,复夷狄之态度,弱者羞恧,强者怨恨,道路为之咨嗟,非王者无外之度,非天无不覆之美,其害七也。
明有此七害,而议者不过曰:庙堂有徙戎之论,为日久矣,适此时而徙之,不贻中国他日之害也。
复请之曰:如可徙也,岂无异日?
执事者幸少待之,徙之金贼,孰若待我国家庙堂之议成,复疆理幽蓟之旧土,使彼复有仕于彼乎?
诸葛亮于南蛮四郡,皆因其土人而任之矣。
借此万馀人皆无所知解,直以增彼驰突之数,固亦不可。
彼小族实难得生齿,所以汲汲是求也。
朱克融辈方饥寒于京师时,从宰相乞一饱之日而不可得,安知复有幽燕故巢,不忝其祖滔之风,终为唐室之害哉?
如不用宣和七年以前诏书,复存之于中国,其失之七也。
此贼蚁聚于城下时,大臣不知画谋,不知一日纵敌,百世为害,战士不肯尽力,留贼以累君父。
圉人养虎自贻害,不胜责也。
传曰:「无伏节死难之臣,孔子伤焉」。
可不信乎!
设不能有钟鼓举而歼之,尚可震而逼之,合而围之,使鸟不得渡,马不得嘶,此贼不忿而相搏以死,则无食而饿死矣。
奈何既不得攻,又不得围,纵其游骑散卒,或百或十,朝出而残一邑,又明日出而残一邑。
王畿根本之地,富室最多,适足以资其流血成沟也。
王畿荡灭将尽,及辅郡诸县镇,走官吏如鸡犬,取故相家孙女姊妹缚马上而去,执侍帐中,远近胆落,不暇寒心。
然非金贼残之也,实官军残之也。
方贼入一邑时,未闻官军一人袭而来救,咸谓彼出不意,而我适不为之备也。
以故知阉贯前日臧底河之败,士卒死者十万,不减永洛之酷,朝廷莫得而闻也。
贯蹙,熙河经略使刘法出师,为西贼掩而杀之,如携童稚,朝廷受百官班,贺西师之捷也。
近而刘延庆雄州北僵尸百馀里,而弃金帛军实于乱尸之中,不可称数。
并取雄州弓手,天下称为枭勇,而契丹素所畏者,贯悉杀之,朝廷既不正典刑于延庆,而贯寻封王矣。
法制之兵当如是乎?
其失之八也。
或曰国家征兵于方镇而未至也,前与之和矣,曰城下之盟,有以国败,不能从也,是《春秋》之也,敢不守而行之?
韩信之伐齐,先有郦食其齐和矣;
李靖之灭颉利,唐俭深入虏庭而和矣;
薛仁贵之取九姓,先受其降,而知降者伪,则不若悉坑之之威也。
是皆《春秋》之也,何独古人以制胜,今则失之,无乃天下之士恶言孔子《春秋》之弊乎?
虽然,征兵于方镇而不急奔命者,其故何也?
汉陈豨反于代,高祖以羽檄征天下兵,未有至者,高祖乃躬选壮士于邯郸,盖之罪未白于天下也。
唐代宗吐蕃、党项京师之危,诏诸道兵,四十日无一人入关者,吐蕃、党项虽为天下所嫉,而程元振、李辅国凶阉之不君,复为天下之所忌也。
天下岂不曰元振、辅国者,吾家之吐蕃党项也?
塞上之吐蕃、党项,吾力可及,而吾家之吐蕃、党项,吾力之不可及也。
今阉贯之凶燄出元振、辅国上,既未枭而醢之,尤为天下之所忌也,然实因兵制驱之而然者,何则?
兵在州郡,则兵驯而州郡重;
兵专命将则兵骄而州郡轻,盖将重则州郡不得不轻,将骄则兵不得不骄。
惟州郡轻则帅府轻,帅府轻则京师轻,此天下之势也。
祖宗之兵寓于州郡,命其守臣知州军,以某军重某州也,其将则州都监是也。
州郡都监平日事其守臣卑且谨,则其兵无自肆也,此祖宗之兵制也。
开宝之兵三十七万,是谓必胜之兵。
至道之兵六十六万,是谓威武之兵。
天禧之兵九十一万,是谓太平之世保大之兵。
庆历之兵一百二十五万,是谓昊贼之后应变之兵。
皆以根抵京师,而枝干四方,宜其百世莫得而加损于一日也。
乃有大臣喜变更祖宗之法度,兵制亦不得而存,合数州之兵以为一将,将重而州郡轻矣。
州虽有兵之营幕而窘于月食时衣,其号令之所加,进退之所系,则在将而不在守臣,以都监而领剩员,厢军之外,不知将司一事也。
将兵视州民如胡越,将官守臣如寇雠,又有大可惧者。
幸宗庙社稷之灵,无回戈吞噬之变,则昧者未之谕也。
唯司马温公,熙宁中洛下,见留守宰相韩绛,以数十老弱之卒,奉旨祷雨中岳,而将兵有出城之禁,奏疏论之。
曾布太原,躬自不胜将司之无,而终不以将为非也。
此者不幸有金贼之役,如徵旧制之兵,则诏至一州之日,则一州之兵奔命而东,上不必待于他州,切恐他州之我先也,州兵之急于用也。
今征新法之将兵,而将兵分隶数州,必合而起之,又各仰其州之钱粮以资之,是州兵一日之事,为将兵累日之事也。
将兵之不可急用也如此。
国家承平日久,人材不甚相远,都监之材武不知视将官何如,唯阉孺之役,商旅之族,乃得超授将官,而都监孤寒,以考第平进者,不敢与之比也。
此州郡兵制之失,使其赴援不时之弊也。
若其京师兵制之失,使其寡弱不足以为京师之重,而威乎天下者,亦其自变更祖宗之旧制也。
祖宗知汉唐都雍与洛,以山河为险,人可兼而有也。
汴阳,无山河为险,而唯以人为固,乃屯重兵于京城之下,或分粮于京畿之邑,他人莫得而轻重之,唯我以之为用,是本朝以兵设险,险于雍之河山也。
奈何喜变更之大臣,销去祖宗傅城之兵营,曰坐縻太仓无用也,曰阙额之金因得以为利也,闲地可以利室庐也。
大臣而浅且陋一至于此,安知百世之安危哉?
宋守约自以并营为功,闻于一时矣,使我翊卫京城之兵营,十无一存者矣。
今之贵臣强宗,则为别馆园囿,与夫道宫释宇者,皆昔之营地也。
后生但誇今日游地之,孰知昔日宿兵之哉?
倘如祖宗之旧制,城外之兵营棋布相望,而謦欬之音日夜彻乎数百里之间,使四夷来朝贡者远而望之,于郁葱佳气之外,有森然不敢仰首之威光,则被金贼虽欲喘息于城下,而无以留旦暮也。
祖宗以兵为险,而城不必高,池不必也,吾之京师是谓天邑,是谓神皋,其守唯在四夷也。
由是观之,祖宗京师之兵制,优于唐之时府卫多矣。
唐之府卫远,而不若我之近也;
唐之府卫勤于命将,而我初不命将以私之也。
内外兵制系国家安危,其失之九也。
幸而有三策焉,曰:命威望之大臣以守,而高阳可保也;
命威望之近臣以守镇,而中山可保也。
唐则魏博重于镇冀,镇冀重于幽燕,魏博、镇冀合而制幽燕者也。
祖宗于河北建四郡,而河东太原一镇,其旨微矣。
今不得已,于晋于潞,或择建一镇,或各建一镇,则太原可保也。
此重镇之策也。
河北、河东慎择守臣,文武并用,待之则厚,委之则专,于转运使提点刑狱之外,无繁破旁午之使者,以蹂践之,抟啮之,则金贼虽得吾州县,而无得乎人者,安能一日而居哉?
大要如太祖时郭进邢州李汉超于关南,何继筠于镇定,贺惟忠易州李谦溥隰州姚内斌庆州董遵诲通远王升原州,不减唐李抱真于泽潞,马燧太原
虽曰崎岖于剧贼之中,而威震于华戎之上,吾民既安矣,何恤乎小丑?
夫然后于民给复者五年,末之犹三年,明诏曰:「山泽之利,与尔共之,吾不禁也。
盐食之货,尔专有之,吾不与也。
尔无种粮,则吾给之;
尔无牛耕,则吾畀之;
尔无农器,则吾铸之」。
于是乎十数年流转四方之民,不约而无远迩来归矣。
唐宣宗何德以复累世所亡河湟之地哉?
而能以恩惠顾于既归之后,犹不失《春秋》重民之道也。
此内治之策也。
远交而近攻者,范睢之谋,唐太宗为能用之也。
王者之师不必出,而以夷狄攻夷狄,则王者之师不战也。
国家之制迁贼命于藩罗支,其制元昊亦命乎唂厮罗,是世效忠顺以报朝廷者。
一旦灭之为郡县,今熙河是也,自是夷狄怨中国多矣,德之不以为恩也,疆埸之上无日无烽火之警。
今因金贼陆梁之后,丕然大变其政,得重使如唐贾林、本朝曹利用之类,以告室韦奚霫靼达诸蕃,鸣金贼之罪而四攻之,金贼何地以苟活哉?
高丽则金贼素所臣事者,我之厚高丽者如何,其为我缓急之役当如何,将见金贼虽苟活,不可得也。
《春秋》之功莫大乎存亡国,孔子犹书卫人立晋,不与齐侯之专封,而大天子之命也。
今天子为能命韩昉辈访耶律之后,立之,则九夷八蛮罔不仰中国之至仁,服陛下之丕德,非特为耶律氏再生骨肉之恩也。
仁之所施者深,则诚之所归者广,于是乎耶律氏为我藩篱,蚤虱金贼而汤栉之,凡厥涿蓟诸郡,恐却之而必以归也。
光武不肯从藏宫、马武之谋,因匈奴衰乱而取之,乃立南单于以制北单于
唐太宗虽曰灭颉利而立突利可汗,使率其故部,示不灭人之国也。
故曰兵所以存亡继绝,救乱除害也,今何惮而不为!
此外交之策也。
唐太宗郭子仪为将,吐蕃内侵,相继五年。
德宗有李晟为将,而吐蕃内侵,相继三年。
则今日之忧,未易以一冬一春必也,庙堂之上可遽缓带乎?
借如三镇之地已无及,而三镇之馀犹可及也。
今日之师已无补,而明年之师或尚可补也。
皮肤之疾而却医可也,心腹之疾犹存而医未易却也。
燕魏杂记 宋 · 吕颐浩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忠穆集》卷八、《永乐大典》卷一九七八二
相州北三十五里梨园镇,有西门豹祠堂
《史记》载西门豹尝为邺令,叙河伯娶妇事甚详。
发民引漳河水,凿十二渠,引河水灌民田。
当时民治渠,老少皆烦苦之。
曰:「民可与乐成,不可与虑始。
今父老子弟虽患苦我,然百岁后期令父老子孙思我言」。
其后民果得其利,家以富足。
汉时邺之长吏以十二渠桥相比近,经绝驰道,欲合三渠为一桥。
民父老皆不从,曰:「此西门君所为,不可更也」。
长吏终不能易。
西门豹至今祭祀不绝。
怀、相二州境上有朝歌城,传曰:「里名胜母,曾子不入;
邑号朝歌墨子回车」。
此地也。
北京真定府西至获鹿县七十里,又九十里至井陉县,县东近十里井陉口,有淮阴侯
韩信常置背水阵于井陉口。
按《信传》,遣人间探陈馀不用广武君策,乃敢进兵,走至井陉口三十里止舍,此其地也。
韩魏公题诗云:「破赵降燕汉业成,兔亡良犬日图烹。
家僮上变安知实,史笔加诬贵有名。
功盖一时诚不泯,恨埋千古欲谁明。
荒祠尚枕陉间道,涧水空传哽咽声」。
真定府南三十里道旁,有赵王
破屋数间,仅庇风雨。
读其碑,非赵王歇,乃成安君陈馀
《韩信传》云:「斩成安君于泜水上」。
今泜水在其北,伐井陉路入。
仆尝过井陉县,今天威军是也。
李左车所谓「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成列,真控扼之地」。
使陈馀纳广武君言,安能越井陉哉!
岂历数归汉,人谋不能支耶?
涿州西南二十里,有蜀先主,以关羽、张飞配,乡老言,祖父相传先主故居也。
庙左右大木环绕,云先主为儿童时,嬉戏于木下。
所说与《蜀志》所载略相合。
李邕以文章气节闻天下,字画尤工。
李峤、张廷圭荐邕文高气直,尝为北海太守,天下名为北海
李林甫素所不喜,遣罗希奭杀之。
杜甫作《八哀》诗云:「忆昔李公存,词源有根柢」。
又云:「干谒走其门,碑碣照四裔」。
碑见于世者尚多,燕山府良乡县所书《云麾将军李公神道碑》,笔势豪放,尤可爱重。
金人不学书,不知碑之存亡,可惜也。
唐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造语奇特,首云「茂陵刘郎秋风客」,指汉武帝言也。
今长安西茂陵,古冢巍然,乃汉武帝陵墓。
又云「魏官牵车指千里」,此言魏武帝遣人迁金铜仙人于邺也。
又云:「官将汉月出宫门,忆君清泪如铅水」。
此语尤警拔,非拨去笔墨畦径,安能及此!
世传金铜仙人被迁,目有泪下。
事虽不经,亦可骇矣。
邺城荒废,居民才数十家。
昔时宫殿化为荆棘,所见者千仞之西山耳。
所谓金铜仙人,安在哉?
古云:「马出冀北」。
韩退之《送温造序》云:「伯乐一过冀北之野,马群遂空」。
河北冀州不产良马,此所谓冀北者,疑今秦州是也。
按《隗嚣传》,光武遣吴汉、耿弇攻嚣,嚣将妻子奔西城(原注:今秦州上邽县。)
及嚣将陈元等决围死战,汉军退,陈元遂入城迎嚣归冀。
秦州接连熙河州及青唐羌界,乃自古产良马之地。
宋朝以茶易马,于秦州提举茶马司,凡中国战马皆自此路得之,岂其地耶?
仆虽尝以职事到秦州,然未详所以。
君子于不知盖阙之,以俟博古者考焉。
大名府留宫门街东,有《何公德政碑》,乃魏博节度使何进滔碑也,柳公权撰并书。
公权书画冠绝当代,文宗尝叹美其书曰:「钟、王无以尚也」!
当是时,大臣家碑志非其笔,人以子孙为不孝。
此碑字大而尤为端谨严重,魏人爱之。
碑楼极宏壮,故岁久而字不讹缺。
按《唐史》,进滔治魏十馀年,民安之,后累迁检校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宣和年间内侍谭祯奉使河朔,遂磨灭此碑,邦人愤恨,可惜也。
杜牧《罪言》以谓「山东之地,王者不得不为王,霸者不得不为霸,猾贼得之足以致天下不安」。
其确论乎?
所谓山东者,盖指太行山言之,今河北路州军皆山东之地也。
曰:「禹画九土曰冀州」。
「程其水土,与河南等」。
「其人沈鸷,多材力,重许可,能辛苦」。
「敦五种,习兵矢」。
又「产健马,下者日驰二百里。
所以兵常足以当天下」。
唐自安史之乱,尽失河北地
至穆宗时,两河底定,朝廷悉收三镇
刘总又以幽、冀七州献于朝,且惧部将为乱,乃先籍豪锐不检者送京师,而朱克融在籍中。
于时宰相崔植、杜元颖不知兵,谓藩镇且平,不复料天下安危。
克融等羁旅寒踬,愿得官自效,日诉于前,皆抑而不与。
及遣张宏靖卢龙节度使,纵克融等还。
幽州乱,推克融为留后,纵兵南掠。
自是复失河朔,终唐之世,不复得河北矣。
皇甫湜有言:「昔者神尧以一旅取天下,而后世子孙不能以天下取河北」。
盖痛愤之辞也。
忠献韩王赵普保州人,相太祖太宗,开基创业,谟谋行事,具载国史。
公于真定府居,今真定府大会院乃其故宅。
府城有庙,邦人奉之甚谨。
真定府常山郡成德军节度使治所。
王镕承祖父百年之业,士马彊而蓄积厚,为唐世藩臣
承袭年虽少,藉其家世以取重。
方唐末诸镇相弊于战斗,而独安乐,王氏无事,饰亭宇,事嬉游。
今真府使廨雄盛,冠于河北一路。
府城周围三十里,居民繁庶,佛宫禅刹,掩映于花竹流水之间,世云塞北江南。
府治后有潭,园围九里,古木参天,台沼相望。
蔡京知府日,拆王武俊德政碑楼,于园为广厦,今熙春阁是也。
武俊之孙。
东岳庙兖州奉符县,封天齐仁圣帝。
西岳华州华阴县,封金天顺圣帝。
南岳潭州衡山县,封司天昭圣帝
中岳西京登封县,封中天崇圣帝。
北岳大茂山,山大半陷敌境。
移庙于中山府曲阳县,县在中山府北七十里,封安天元圣帝。
殿前有一亭,沈括《笔谈》载,亭中有李克用题名,云:「克用亲领步骑五十万问罪幽陵」。
乃出兵讨卢龙节度使刘仁恭时留题也。
李师中字诚之,少擢进士第,兼资文武,有经济才,仕至天章阁待制
尝为秦凤路经略使高阳关路安抚使兼知河间府,治边有威名,邦人畏爱,至今钦颂。
元丰年间王安石变更祖宗法度,会有灾异,神庙诏求直言。
师中上书,其大槩云:「皇天改容,比屋咸庆。
当此之际,不言谓何?
天生愚臣,盖谓圣世文武之道,识其大者」。
是时司马光、苏轼、苏辙方以言王安石新法不便于民被谴,师中因言愿诏司马光、轼、辙赴阙,条问急政。
神考批出云:「李师中朋邪罔上,愚弄朕躬。
摭其奸诬,所宜不赦」。
遂落职窜逐。
后岁馀,神考感悟,乃令分司南京郓州居住。
其谢表云:「伏念臣抗疏仁朝,皂囊犹在;
受知先帝,训诰具存。
爰持此心,以事陛下。
以忧国为心,故有二三之论;
以爱君为志,故无喜愠之私。
进微卓尔之能,退守浩然之正。
易衰之,既已分于先颠;
难拔之,终不移于所向。
伏遇皇帝陛下还臣旧物,分务别都。
便臣家私,许在汶上
有田园衣食之计,更欲何求?
虽天地父母之恩,不过如此」。
又曰:「臣谨当刻骨铭肌,研精覃思。
颂一时之盛事,庶几清庙之声诗;
告三代之成功,敢后泰山之父老」?
一时士大夫读其文者,莫不嘉叹而怜之。
师中汶上人苏轼尤尊礼之。
与交游书云李六丈者,谓诚之也。
李师中文章外,诗什尤高。
嘉祐间唐介子方以言切直忤仁庙被责,诚之以诗送行云:「孤忠自许众不与,独立敢言人所难。
去国一身轻似叶,高名千古重于山。
并游英俊颜何厚,未死奸谀骨已寒。
天为吾皇宗社计,肯教夫子不生还」。
此诗士大夫莫不传诵。
高阳关有诗云:「鉴中双鬓已蹉跎,无计重挥却日戈
已是园林欲暮,那堪风雨夜来多。
诗成白也知无敌,花落虞兮可奈何(下阙。)
」//贾昌朝武胜军节度使、判大名府
妖人王则谋举大名河南北,使其党投檄于大名
昌朝疑其为奸,考问具服。
则以事急,遂据贝州反。
昌朝遣兵进讨,而朝廷已发兵讨贼,平之。
昌朝山南东道,加检校太师
杨偕言贼发昌朝所部,至遣大臣乃能平,有罪不合赏。
朝廷不从言。
嘉祐元年枢密使召,罢侍中,而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枢密使
三年,谏官、御史昌朝别为客位以待宦官,乃出知许州,改左仆射观文殿大学士判尚书都省
薨,年六十八岁,谥曰文元
赵师旦单州人,顷知康州
侬智高叛,既破邕州,列城长吏望风弃城遁。
师旦聚兵三百人,与贼血战。
康州无城壁,贼入城,师旦坐厅事。
智高麾兵而入,欲胁师旦降。
师旦骂贼被害。
贼平,朝廷恩数甚厚。
后唐庄宗之末赵德钧幽州,于盐沟置良乡县
又于幽州东五十里筑城,皆戍以兵。
及破赫邈等,又于其东置三河县
由是幽、蓟之人始得耕牧,而输饷可通。
至晋石敬塘即位,割幽州、涿、蓟、檀、顺、瀛、莫、蔚、朔、云、应、新、妫、儒、武、寰一十六州以入于契丹
至本朝太宗皇帝时易州又陷于契丹
环地千馀里沦于绝漠,不复为王民,可胜叹哉!
北京隆兴寺佛殿西楹檐下,有魏宫弹棋局魏文帝时款识存焉。
王钦臣赋诗云:「邺城台殿付尘埃,玉局依然独未灰。
妙手一弹那复得,宝奁当日为谁开?
飘○久已抛红子,埋没惟斯近紫苔。
此艺不传真可惜,摩挲聊记再看来」。
此局因沈积中为朔漕,进入禁中,不复见矣。
弹棋一艺,今亦不传于世。
钦臣字仲至,仕至吏部侍郎,博学善属文,尤工于诗。
卫州共城县北门外三里,群山耸秀,壁立千仞。
山下众泉涌出于地,泉底皆碎石,清澈可鉴须发。
浸灌十馀里,汇为御河。
元祐年间,黄河行河东北路,自大名府东流入永静军,由沧州至独流寨入海。
故御河之水入北京城,由恩州接塘泊以通漕运。
绍圣以来,大河行河北西路,御河水灌大河,漕运遂不通。
自中原陷没,堤防圮坏,大河自滑州曹州、广济军济州,注梁山泊,至南清河趋入海。
南河故地变为桑田,诗云:「高岸为谷,深谷为陵」。
可叹也。
祁州城坚池深,与安肃广信军犬牙相制,以捍北边。
北城之巅有清风楼
元丰年间,先公为本州司理
是时河北大儒李洪巨川有诗题清风楼,先公属和云:「祁阳要郡冠边州,池垒深高北控幽。
欹岸绿杨浮水面,衔山红日照檐头。
立功慷慨思投笔,鬻己卑污耻饭牛。
独使燕然铭汉德,百年忠愤遣人愁」。
韩子华绛中山路,见诗喜之,遂剡荐。
卢龙1115年 宋 · 葛胜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三、《丹阳集》卷七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丰爵秩以塞其侥觊之心,峻绳检以抑其豪锐之气。
知是说者,知御将。
无事而蒐练,则警急有备;
平居而抚养,则仓猝可使。
知是说者,知制兵。
今夫载笔之士,追咎长庆之失,皆曰崔植、杜元颖不知御将,萧俛、段文昌不知制兵,由是燕蓟之地已得而更失。
刘总挈八州效顺,惧部将溃乱,先籍朱克融辈送京师,欲朝廷划疆土处之,使北方歆艳其宠,不复甘乱。
当时柄庙算者虑不经远,徒知五两半通之命为可爱,而不知慰其羁踬之心。
既又弛槛緤而纵豺虎,由是克融披撅不可制,实崔、杜二子之为也。
穆宗初,两河无虞,遽议偃革,建请天下镇兵,岁俾十之一为逃死不补,谓之销兵。
既而籍卒逋散,啸聚为盗,克融一日收用之。
朝廷募乌合充战,疲琐不能支敌,遂失河朔,实萧、段二子之为也。
愚以为不然。
盖始不用裴度而用张弘靖卢龙所以亡;
终不用裴度而视贼不讨,卢龙所以不能复。
就使当时无御将处兵之失,碣石之野亦未必不乱。
何者?
张弘靖傲虐自肆,燕人苦之,于是囚之蓟门而挟众乱。
彼所欲逐者,弘靖耳。
克融虽不北还,彼谓军中不可一日无帅,将不取豪健得众者擅立乎?
又况弘靖之囚也,众请朱洄为帅,谢老疾而后以其子克融军务
使朝廷徇总之请,而以钜封剧镇付之克融,则洄且自为之矣,父子影会,举兵连衡,祸未必不更大也。
故愚以为崔植、杜元颖之失,未必能致乱。
元和十五年正月、文昌始当国,明年七月克融已叛,销兵之议甫一岁耳。
十分天下之镇兵而不补其一,又始二岁,失职者未甚夥也。
王廷凑同时反赵,亦收用之,则克融所得又其半耳。
克融有畔涣之志,虽无失职之兵,岂不啸引凶党用之乎?
李怀仙、朱滔犯顺,亦岂因朝廷所销之兵耶?
又况克融拱手安步,坐享旄节,朝廷未尝致讨,而克融初不用兵也。
故愚以为萧俛、段文昌之失,未必能致乱。
然则一日而亡地数千里,由不用裴度,而刘总入朝,请折八州为三道以弱燕蓟之势,其策固善,至请以弘靖、卢士玫、薛平分治之,则用人固已疏矣。
何弃不用,又全以地宠之?
弘靖之帅幽州也,不能因俗制变,遂致军乱。
彼魏始降而往宣慰也,遍至属部,扬天子恩泽,魏人欢服,使之代,必不肯如弘靖朘削军费,取缗钱二十万供私费矣。
始平往视也,以蔡牙卒侍帐下,使之代,必不肯如弘靖肩舆障盖,与士卒殊劳逸矣。
尝建请私第见士,延俊英,访筹策,必不肯委成参佐,旬一决事,罕见将吏矣。
度之入蔡,悉除元济偶语馈遗之禁,必不肯专以刑法根治吏士矣。
总之降也,诚能起度于河东而付之弘靖之重寄,彼将恤乏吊灾,丰犒而勤恤之,则卢龙何自叛哉!
此策之失一也。
夫既不能用度而产患若此矣,克融刘悟,使不得入,旋以易定为寇,于是时诚能合集锐师,北首燕路而以授钺之寄属,则已失之燕,谈笑可复。
观夫克融之援廷凑也,移书开说,遂请罢兵;
其执杨文端也,画二策,即日听命。
韦处厚曰:「使位廊庙,则幽镇自臣」。
使二镇还者,皆曰裴度居东,人情失望,奈何帝冲逸而弗知用也?
且在先帝时戮师道而平齐,诛元济而平蔡,承宗献地,程权入朝,皆自度谋画之致,岂独幽州而无功乎?
此策之失二也。
穆宗席前世之烈,不驰一戈,不亡一镞,而坐享幽、燕之地,未及转盼而复陷于贼,议者谓幽州幽阴惨毒,其民刚强,厥田沃壤,远慕田光、荆卿之义,近染思明禄山之风,忘忠嗜乱,殆非人力所能为。
愚独以为皆不用裴度之过。
翟提学 宋 · 王腾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九九、《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九一、《宋代蜀文辑存》卷九八
多士所以高天下者气,中原所以强海内者气。
中原何有他气哉?
资气于士而已矣。
有国家者托体于万国,资气于兆人,士气强则国体强,士气弱则国体弱。
善驭气者但闻达之使伸,不闻拥之使郁;
但闻养之而使说,不闻挫之而使衰。
譬之莫铘干将,时出而淬砺之,其挥霍之艳、舒辟之光,已足慑奸宄而屏魑魅。
有贱丈夫不知此,匣而埋之牖下,虽百鍊之钢,水津土蚀,复几年而不钝且腐也?
武平,吴人之气每怀不平,流言吴祚必复。
元帝因之,用续大统
王导为相,劝帝参用吴之秀彦以安遗人。
当是之时,吴之疆域,视北方裁四之一,强兵猛士三之一,卒能抗北虏而垂百年,根植之牢,施及数姓,直无他,特恃吴人之气有以固之也。
李氏以柱国之贵,世显北朝
太宗既有天下,每议论间常佑北人,魏郑公进言:「陛下天下主,不宜有所偏徇」。
帝韪其言,南北参用而天下安。
此无他,用舍均而天下之气平也。
王导、魏公,可谓知国势矣。
汉诛董卓,或劝赦凉州部曲,王允不从,而汉家遂亡。
洪正河北归唐,悉籍土人之桀黠者,言诸朝而请用之。
宰相崔植喑于谋国,不从其言。
洪正北还,失职之徒从之如云,唐复失河北
使王允、崔稍疏通,赦书一下,则李傕、郭泛知有生意,而无陷城之虞;
恩泽稍施,则朱克融、王廷凑苟望寸禄,而无割据之患。
呜呼!
凶悍狂狡之徒气一伸,则天下之害可转而为利,况士人乎哉!
利害兴废之机,较之止在一线间,所以判者,睹与不睹耳。
方今天下一家,朝廷措置之术,曲尽其妙,所以待吾蜀之士亦无异于他方。
学术文章可为南省第一者,公取为第一;
可为廉陛第一者,公取为第一。
德性才术可为卿相者,卿相之;
可为侍从者,侍从之。
其馀后进之士,叉拊攘觕有寸长者,与三方之人错注仕籍。
所以判者,四路限员,与夫士不任郡守
原朝廷设法之意,特矫蜀人怀土恋乡之枉,岂有他疑哉!
然纷纷之议,谓贼谂以来,朝廷至疑蜀人,故取之与天下同,用之与天下异。
众口相扇,互同一说,甚可惜也。
夫示人以不疑,人尚自疑,况示人以疑,谁非可疑者?
昔之任权数,阳与人合而阴疑之,然后徐观其所为。
今朝廷所以待蜀人无异于天下,而阳挂可疑之声于耳目,甚非所以推腹心于人也。
借使国家果有疑耶,则措置之方,不宜止于如此。
借使无疑耶,则人多言,得无伤国体欤?
某官先生以德行道德之选,秀出士林,持使者之重权,领师儒之高选,一路重臣,莫与为比,岂特倚席谈经,挥麈而已哉!
视听为人主之耳目,设施系生民之利害,察岷峨之习俗,采井鬼之风摇,言之庙堂,更易措置。
使干进之士有以少平其气,实万世无疆之休。
番卜算 明 · 顾大典
 押肿韵 出处:六十种曲 青衫记 第九出
朱克融众卒随上:千里剪提封。万骑如云拥。
还期定霸逞英雄。看掌握山河重。